老北京人讲话最讲究分寸,前两天有位南方的朋友来看我。其间他问我“你几岁了?”我听了后感到好不是滋味儿。

在老北京人眼里,瞅见怀里抱着的,手里拉着的娃娃,才问人家几岁?。年龄稍微大点儿的比如上中学的,就得问人家“十几啦?”问成人应该问,“您多大年纪”。

有时候对中年人则要问“您贵庚”,问老年人应该问人家“您高寿”,这可是老北京人认的死理儿 。

在北京话里,三十“来”岁,跟三十“几”岁可不是一码事。三十“来”岁是指二十七八,快三十了。三十“几”岁就是指已经三十出头了。

夸起人来,也得有讲究分寸。起码有三档。“挺”好和“顶”好发音近似,其实差着一档呢。“挺”相当于文言的“颇”。而最低的一档则是“不赖”,就是现在常说的“还可以”。

再比如“我们”和“咱们”在用法上也有讲究。“咱们”一般包括对方;“我们”有时候不包括对方。例如“你们是上海人,我们是北京人,咱们都是中国人。”

老北京话最大的特点是委婉,喜欢用导语,就是在说正话之前,先来上半句话打个招呼。比方说,“您猜怎么着, “唉吆喂,说真格的。

语言委婉还表现在口气和角度上。以前骑车的想要行人让路,不是按铃,而是说声“借光”。会说话的,在“借光”之外,再加上句“别溅身泥”。这就替行人着想了,怕脏了您的衣服。

有些词儿用得很微妙。比如夸人家女孩子漂亮,先来一声“哟”,表示惊讶,然后才说:“瞧您这闺女模样儿出落得多水灵啊!”

“出落”带有“发展中”的含义,意思是以后还会更美;而“水灵”这个字除了静的形态之外,还包含着雅、娇、甜、嫩等等意思。

“儿”化音是京白中最显著的特征,但是这“儿”字也有点儿捉摸不定。大体上说,“儿”字有“小”的意思,因而也往往带有爱昵之意。

但是说“儿”字也有讲究,小孩加“儿”字,比如小孩儿,大人就不能加,不能说大人儿。一切庞然大物都不能加“儿”字,比如学校、工厂、单位或机构。马路能不加,但是可以“走小道儿”“溜个弯儿”。

老北京话并不都娓娓动听。另一方面也讲究损人,就是骂人不带脏字。

我骑车有一回差点儿把旁边一位哥们碰倒。他瞅了我一眼说:“嗨,别在这儿练车呀!”

还有一回我在人行道上奔跑。有人给了我一句:“干吗呢?奔丧哪!”

有次我买东西嫌价钱贵,问摊主少点儿成不成,摊主白白眼说:“您留着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