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事情的发展和结果让人扼腕叹息。

1

赵娜是独生女,上海人,从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家庭条件优越,一路成长顺风顺水。

母亲张敏退休前是上海某三甲医院的主任医生,一辈子工作兢兢业业,医术高明,认真负责,深受群众和同事好评,父亲赵军是造船厂的高级工程师,一辈子贡献在船厂几十年。

一家三口住在卢湾区三层楼的新式里弄房子里。这个单元只住了两户人家,一楼是几十年的老邻居,相处融洽,二楼三楼是赵娜一家所有,赵娜一家三口住房宽裕,经济富足,生活美满。

1998年,年满55岁的张敏办了退休又被医院返聘,她也满腔热情继续在单位发挥余热,女儿赵娜此时已经大学毕业,顺利进入公务员系统,两年后谈了对象准备结婚,女婿虽是外地人,但是名校毕业,在知名外企,薪水可观。

2001年赵娜怀孕,结婚后她跟老公住在三楼,兼顾陪伴父母,孩子出生后,张敏毅然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在家照顾外孙。三代同堂,到这里,故事里都是美满。

2

孩子两三岁了一直由外婆照顾,不知是带孩子的操劳还是常年居家的辛苦,赵娜发现母亲似乎一点点变了,她本来性格开朗,爱说爱笑,但是现在笑容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以前手脚麻利的母亲,现在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炒菜有时忘记放盐淡得无味,有时加两次盐,咸得发苦,放好的东西也总是扭头就找不到地方。

人上了年纪总归会健忘的,开始大家都没太当回事,直到有一天发生的意外,让大家意识到母亲张敏身体出了大问题。

那天像往常一样,赵娜和丈夫,父亲都早早出门上班,张敏给孩子穿衣喂饭,带她下楼玩。

下午五点赵娜下班看到母亲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烧菜,而女儿不见踪影,赵娜四下寻找后问母亲孩子在哪里?母亲皱着眉头眼神茫然,好一会以后,她突然惊恐地大声说到:“啊!我把宝宝忘记在楼下的小广场上了!”

赵娜的心里咯噔一下,母女俩惊慌地奔下楼,四下呼叫寻找。

每天上午十点,张敏会把外孙女带到楼下的小广场晒太阳,呆一个小时后再回家,今天从中午开始她把孩子忘得一干二净,一直到下午赵娜回来提醒她。

母女俩一路哭喊呼叫孩子的名字,弄堂里好多邻居听到后也加入进来,一直到晚上八点接到附近另个片区的派出所电话,孩子被好心人送到了那里。

犯下这样的大错,张敏精神更萎靡了,每天表情木木的,话也更少了,一家人送她去上海华山医院检查,她被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

把孩子再交给母亲张敏肯定是不行的,赵娜从家政那里找了一个阿姨照顾孩子,顺带也给母亲张敏做饭,因为张敏的症状不算严重,一家人还能将就过下去。

3

可半年后的一天,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意外打破。

正上班的赵娜接到阿姨电话,说她母亲张敏不见了。

赵娜火急火燎赶回家,原来张敏趁阿姨中午烧饭的时候稍不留神,便出了门,等阿姨烧好饭发现张敏不见了,急忙到弄堂四下寻找,已经不见踪影。周围的街坊邻居问了也都没留意,张敏就这样失踪了。

赵娜当下嘴巴里急起了大泡,赵娜夫妻和父亲还有邻居们在周围找了大半天也没见人影,后半夜还没有消息,只能向派出所求助。

张敏身上没有任何联系信息,也没有钱,她能去哪里,深秋的夜晚寒气逼人,她一个人冷不冷,怕不怕,会不会碰见什么坏人?想到这里,一家人的心在火上烤,大家彻夜不休,继续找。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心疼绝望要吞噬掉赵娜和父亲的心。

第三天的下午,终于接到电话,浦东派出所发现了一名痴呆老人,情况跟赵娜的母亲高度相似。

一家人急忙赶到浦东派出所,在派出所看到了蓬头垢面的张敏,她搓着衣角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看到赵娜,张敏眼里有了光,“女儿,我饿。。。。吃,吃。。。”她怯懦地说。

赵娜一步上前抱着她,喊着妈妈,泣不成声。

张敏身上没有一分钱,她怎么到了浦东?这三天她怎么挨过的?吃什么?睡哪里?没有人知道,她也说不清楚。

想想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她是那么受人尊重的医生,因为生病步入这般田地,赵娜心痛辛酸不已。

考虑到一个保姆照顾一个孩子和一个有痴呆健忘症的老人根本不现实,一家人决定雇两个保姆,一个专门带小孩,一个专门照顾老人。

没有主人在家,两个保姆麻烦不断。互相比工资,比工作量,谁也不服谁,全是内讧,赵娜每天接收她们无数小报告讲对方坏话,烦不胜烦,还要不断更换保姆过渡。

4

最后赵娜的父亲决定提前退休,他搭配一个保姆照顾外孙女和自己的妻子。

照顾一个患有痴呆的病人远比一个普通病人累得多。

普通病人体力孱弱但是智力正常,明事理,她能配合家人,痴呆病人恰恰相反,智力在退化,但是她的身体很棒,完全不听指挥。

时间久了,赵娜的父亲心力疲惫,长期的精神烦闷和压抑让他失眠体虚,甚至到后来只能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一向健康的他,后来被诊断为心率失常和高血压。

原本三代同堂,温馨和睦的家庭,因为张敏的病情压抑沉默,家里很少有笑声,而是张敏反反复复的嚷嚷声:“女儿,我饿。。。。吃,吃。。。”。哪怕刚吃过饭,她依然会不断地重复这样的话,让一家人内心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母亲大冬天半夜非要穿背心出门逛街,一家人起床拉住她,她大吼大叫。有时走在路上突然随地大小便,父亲只能在周围人异样的眼光里拖她回家。

日日担心父母的赵娜也心力交瘁,开始脾气暴躁,她提出把母亲送到养老院,遭到父亲的强力拒绝,一家三口曾经欢声笑语不断,现在母亲张敏生病了,父亲说自己只要能动就不能把母亲张敏送到养老院孤苦无依。养老院里虐待老人的事情比比皆是,况且她现在智力有问题,他更不能放心。

赵娜几近绝望地对朋友说:“母亲养大我,对我有恩,但是现在这样子,不是她生病死掉,就是我们被她拖死。”

赵娜心情低落,脾气暴躁,渐渐有了抑郁症的倾向却不知,夫妻俩因为孩子和日常琐事吵架不断。赵娜觉得自己莫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甚至打孩子,夫妻矛盾不断升级,最终一年半后婚姻走到尽头,丈夫带着孩子离开了她。

赵娜的脾气日益暴躁,在朋友的劝解下到医院检查,最终确诊抑郁症。

日复一日,又过去了三年,赵娜的病情愈加严重,甚至影响到正常上班,被领导劝解回家长休,父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而母亲张敏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倔起来变本加厉。

5

这场家人与痴呆症患者的持久战终于以一个生命的结束而落幕,这条命却是父亲的。

一天凌晨三点,赵娜被楼下不断发出的“啪啪。。”声音吵醒,下楼查看,发现父亲扑倒在地板上,母亲则在机械麻木地拍他的背。惊慌失措里,她还是及时打了120,请来邻居帮忙,把父亲送到医院,但终因急性心脏病抢救无效,父亲离世。

一个美满的家庭现在只剩下患抑郁症的赵娜和痴呆母亲张敏,心灰意冷的赵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任由母亲一遍遍拍门喊着:“女儿,我饿。。。。吃,吃。。。”

赵娜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精神终于崩溃进而发疯了。

最后居委会联系了张敏的侄女张亚,把张敏送到了街道护理院,那发疯的赵娜怎么办?她的前夫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不愿再插手这里的事情。居委会和张敏的侄女商量统一了意见,由侄女作为张敏的监护人,也顺带照看赵娜,送她到精神病院。

护理院的单人床很窄,张敏在家习惯了自己上厕所,为了防止她摔下床和随意出入走丢,护工把她双手绑在床的栏杆上,于是张敏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一个月后,张敏突然猝死。护理院的护工说她死前一直不停地嘟囔:“女儿,我饿。。。。吃,吃。。。”

6

张敏死后,居委会派了两名代表到精神病院看望赵娜,想把她母亲去世的消息通知她,如果状态允许的话接她去参加母亲的追悼会。

赵娜听到消息后心不在焉,仿佛那是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她不停地抠自己的指甲,一会儿抬起头,朝她们吃吃地笑起来。

张敏的追悼会由她所在医院的退管会负责主持,女儿赵娜没有参加,张敏的表亲和丈夫的亲戚十几人参加了追悼会。

张敏被火化的当天下午,她的侄女张亚去看望表姐赵娜,想把张敏火化的事情告诉她。

精神病院的护工告诉张亚,今天赵娜很反常,本来一直嘻嘻哈哈的,两个小时前突然嚎啕大哭,不知道是为什么。

两个小时前?那不是姑姑张敏被推入炉膛火化的时间吗?张亚心里咯噔一下。

在会客厅看到表姐赵娜,她神情呆滞,面无表情,脸庞浮肿,眼睛红肿,赵娜从坐下的一刻起就低头摆弄衣服下摆,不曾抬头。

“姐,我姑姑她今天。。”张亚话没说完,看见表姐猛然间抬头,眼眶里蓄满泪水,神情凝重,与先前痴呆的神情判若两人,她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冥冥中,表姐已经知道自己母亲走了。